关山难越


冬天到的时候窗玻璃上总是特别容易蒙上一层雾气。望着窗户想一些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用手指尖点在冰凉的玻璃上写写画画。写什么东西有时候是很随意的事情,有时候是无意的,有时候是他正在想的事情。比如当下,他划了一个“严”在玻璃上,然后又用力的把这个字在玻璃上抹掉,露出窗外流动的绿色的树林和夜色将近的天空。

  他在回家的火车上。没有带很多行李,大件的东西都用快递寄回家了。这次回家的就只有他而已。

火车上女乘务员大声在说着到站了如何如何。然后一群人开始拿东西下车,他挤在人群中匆匆下车了。他刚下车,室外的冷气就迅速的涌来,而冬日向来黑的早些,如今抬眼看,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这怎么回去,他迟钝的思考着。他冷的脑子有些木了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他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是少美搂着大围巾在火车站等他。少美左右张望,好不容易找到他以后就朝他走过。

“哥,拿着。”一个保温杯塞到了他的怀里。里头是腾着热气的浓茶,他喝了一口。整个口腔都是那种茶叶的苦的味道。

“哥,我开车过来的。”

“嗯。”

“哥,天气这么冷,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还好,火车上开了空调。”

他们就这么着。等到车开到市区的时候,路上昏黄的灯光打过来,这种朦胧感,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让他恍惚的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少美听见了,他很努力的去让自己不开口却还是忍不住了说了那句话。

“哥,你还没有忘了是吗?”

“忘了什么?”

少美心头百味纠结,最后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没什么,哥,我陪你一起忘。”

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生中会碰到许多人,只有我们能互相看到对方老去,我们流着一样的血液,世界上只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

少美不忍心再去提起。他希望他哥哥是真的忘了,真的不记得的了。以后还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他希望一切都还能像以前一样。

很久以前,他哥哥每年过年回家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扛着行李下了车,打的一口气打到市东牌楼区下他家。

那时候他还是高中。每天打打闹闹看看书。背着化学周期表和遗传定律。老师讲着说不完的语法与固定搭配。他们吹着口哨。有时候他哥哥会出现在门口。给他送来他落在家里的作业,练习题什么的。他哥满脸写。着我没你这么一个成天忘带作业的弟弟。他吹着口哨,骄傲的抬起头,在全班同学羡慕的目光中,从他哥手里接过蓝色装着作业的文件夹。他巴不得像所有人炫耀,看,这就是我哥哥,高中神话一样跳级的我哥。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们兄弟就变了,许是他去哥哥在外地的租的房间里去,换了拖鞋手里提着装着卤肉的塑料袋,结果发现哥哥躺在别人怀里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他喊哥,他哥看电视的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他自己坐下来,给自己倒水,去切卤肉回来,哥哥倒是搭理他了,两个人的姿势却也没有变。他温吞吞应了,心里只是想,他哥素来随意,却从来不会跟人这样亲密。他去打听那个人是谁,慢慢打听到姓杨。他不喜欢这个姓杨的,谈不上讨厌,但喜欢不起来,也许是本能反应,也许是觉得这个人破坏了他们兄弟原有的一些东西。他想劝哥哥和那个人分开,他的话说的很委婉,沏茶的时候无意的说着暗示的,哥哥嘴角还有吃年糕留下的酱汁,说话却冰冷,“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少美在心里默默的说,我们是兄弟,我们看着对方成长,也将看着对方老去,唯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的兄弟。

他再不喜欢杨,也没有想到那一天,十字路口,哥哥抱着浑身都是血那个人哭的声嘶力竭,哥哥坐在地上,地上都是尘土和血,哥哥就那样坐着。很快警察和救护车都赶来了。可是谁都不能挽回那样年轻的生命。哥哥和他一起站在病房前,一直的说“我不相信那只是车祸。我不相信。”他谈不上相信不相信,他只是把哥哥抱在怀里,抱着他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唯一的哥哥。

我们永远在一起,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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