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

比翼羡

快活点,李太后×张四维

脑洞来源

@凉入画屏秋缈缈 



比翼羡

“你叫什么名字?”

问话的他,手里还执着笔在写着字。他是来京城赶考的,现下住在一家客店里。他与老板说了无事不必叨扰他,寻个人送上一日的饭食就好。老板却遣了给伶俐的小丫头来送饭食,于是他也就随口一问。

“彩凤”

那小丫头并不怕人,抬起来头来,盈盈流波目看着他,还有几分笑意,倒教人看了欢喜。

他唇角微翘,心里也觉得好玩,就又问小丫头“怎生起了这个名字?”

她听了,倒没有回答,眼溜溜一转,反而是问他“敢问,我的名儿可是犯了你的讳?你又叫什么?”

“并不犯我的名讳,我是叫子维。只不过凤多用在男子名上了,如何用在你名上了?”

“如何我身上就用不得了?”小丫头伶俐地回起嘴来。

“君千里来此赶考,为的不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君若能成凤,我缘何不能?”

她抿着唇,似有些生气,“怎么,君不信我能么?不信我日后有一天能如此?”

子维低了头,想她眼下是个在客店里寻些杂事做的小丫头,却说的尤妙。他于是回了一句,“是我错了,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我也盼着日后再见你,你也是光彩非常的凤鸟。”

小丫头不说话了,转身走了,正要推门的时候,又转身,咬着牙说了一句“我信我有这个命。”

他听了话,只是低头又读起书来。心底只觉得丫头有趣。后来那几日倒不见丫头来送饭食了,饭食放在房门口的桌上,他自去取来食。他那时候心里头不想别的,只想自己读书的事情。

他自己当然是中了进士又入翰林院,只是可惜他母亲病故,他刚入官场又回家丁忧了三年。

三年后,他又来京城,寻个客店刚住下,仔细一瞧,倒是多年前那家店,他心里头又浮现那个伶俐的丫头来。于是问老板那丫头如何了,老板说不清楚那丫头如今如何,却把把丫头一过往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说了给明白。

说她家中并不有钱,祖籍是平阳府的,永乐时候来到了通州,四岁的时候才从通州来到京城的,家里弟兄多,养活艰难。她虽是伶俐,又有何用,倒来客店做事情挣几个钱。后来有天哭啼啼走了,约莫是嫁了人或为人婢女。

听罢,他只觉得心中不快。一是想他当时不该那样说那样的话,倒教人心里难受。二是想,她若为人妻为婢妾,他又去何处寻他。

他其实是个心狠的,想日后相见无非就是巧取豪夺罢了。他若官位高,家中又富,哪里的丫头寻不来。人还是自顾自己就好。

他说是如此,舅舅继母问他可要纳个妾室,他一并推拒了。他心底想着事情,当日舅舅正要给他改一个号,改了凤磐这个号,他瞧着这个凤字沉默不语良久。

他的官位就那样,翰林编修,会试考官,修永乐大典,哪一个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写写贺表,日子就那样流水的过。无非是见了严家树倒猢狲散好一场热闹,又与他何干。皇帝老了,裕王也就是东宫,少不得他要前取王府中见见。他舅舅有个交情极好的朋友,正是裕王的一位讲师,称一句高中玄,如今已经升了礼部尚书,成了文渊阁学士。得这位引见,他前往王府去拜会那日后的新天子。

他见那裕王,只觉得是个和气的人,面容白些,看着身子不甚强健,思虑多些。裕王待他很是亲切,说了天下大事,也说了些琐碎小事。裕王说的起了兴致,让人牵着自己两三岁的孩儿过来。

一个圆头圆脑的男孩子被宫人牵着过来。

“这孩儿,我得了欢喜,前两个孩子不长久。这孩儿我一见就是长寿的模样。”

他也就随声附和,说些孩子长寿的好话。

裕王兴致好,又说,“说起来,这孩子母亲与你也是有缘分的。”

他来了疑惑,“如何来的缘分?”

裕王笑说,“我这侧妃,原先是个都人,在王府做些杂事。与我欢好,有了这孩子才成了侧妃。那时候我免不了光耀她一家的门楣,给他父兄升官。问问她家在何处。”

“我才知道,我这侧妃祖籍与子维是一处的,都是平阳府。”

“二则......”

裕王还未说罢,就见一阵声响传来,身后跟着几位宫娥,来的这位就是裕王口中的侧妃,侧妃带着笑意问王爷,“孩儿好好的在院中玩耍,如今过来是要见什么人。”

侧妃声音有几分娇气,像春日柳中的莺。

他也免不了抬头看这位侧妃,一见这雪肤朱唇,黛眉杏眼的出挑模样,却恰是那日还在客店的伶俐丫头。几番命运波折,倒成了侧妃。

他看的恍了神,耳边是裕王的声音,“二则,你号凤磐,她名彩凤。名中都带个凤。你说说这岂不有趣。”

他低了头,只说不宜见内人。裕王轻笑说,“怕什么,日后你也是要教这孩儿读书的。那时候你不见也要见。”

他应了个喏。他说是不敢看,心中却恨意更浓。

侧妃也恍了神,轻声应了。

李侧妃见他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的模样,心中也是暗恨。她是小丫头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慕羡他。她知道那是个他是求官来的,只记得他风流。谁人不曾春心发,春心莫共春花发,一寸相思一寸灰。那时候他不曾瞧她一眼,只顾读书。唯一一日问她的名字,却也是笑她。她只是恨家中贫寒,如何能与他结良缘。就算是为他婢妾,他那生疏的模样又能看的上谁,她何比起心思。那一年,她入王府,心里头也是有算计的,人自己为了自己就好,莫胡想。可是今日见着他,就像冬日冰河寸寸的化开了,冰水混再一起乱。

其实裕王是很好的人,爱怜她,给了她侧妃。王爷是最温和不过的,总是由着她性情来,爱看她恣肆的模样。他说,“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我却放心。”他每每说到此处,她心里安稳,却总想,莫非你我夫妻竟是君臣之情?

其实有君臣之情就好了,如此才可步步高登,今日是侧妃,日后就是贵妃。她想满门荣耀,左右权柄,青史留名。

这就最好不过了,哪里又来的恨意呢,哪里来的这么久的恨意。原来爱的时候,人是察觉不到的,恨却轻飘飘地就来到心里。她才发现她想把他握到手中去。她想要的她就一定要得到。她才发现她是这样的人。

那称张子维的臣子离开王府之时,不曾目送她。想必不像她。但是她又想,凤磐,取了这样的号,他果真不曾动过心思么。

老皇帝死了,裕王即位。这其实是个好消息,大家的官位都跟着升一升。新皇帝裕王性子又好,又念着各位的情来。

李妃的孩儿也封了太子,取了名字,李妃也封了贵妃。张子维与新皇帝关系不错。裕王之前,于生母杜康妃事上一憾,当日他父听信妖言,他母妃死的无声无息的。此日他即位,自然是要为生母封后,订谥号的。新皇帝于是就像这事情交给他。他于是要写《孝恪皇太后挽歌》还有诏书,册文什么的。他也不想动笔就胡写,自然事要了解杜康妃生前的模样,性情的,于是请了些女官询问。

李妃就是从女官处,听了一处说笑,说那写文的臣子张子维不爱说笑,案前却养了一只鹦鹉,模样可爱,还能与人说几句话,着实有趣。她又听说,那臣子称那鸟的名字是灵犀。

她那时候在逗女儿玩耍,听闻灵犀两个字,手中抓的果子倒洒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的名字是彩凤,他倒有只灵犀。

她心底的恨意没有缓解,反倒更深了,翻江倒海无法抑制。她也寻了只鹦鹉送过去,只说是因着太子的事情。

张子维见到另一只鹦鹉的时候,也想不明白。宫女放下笼子就匆匆地走了。他自笼子的夹层里才见到了一张字条。字条写的是,得成比翼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是她亲手写的。她刚得到的时候是欢喜的。一日看好几遍。

看着看着却愁起来,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想做什么样的事。她的孩儿已经是太子了,她若想成皇后,他的这点情不过是她的绊脚罢了。她要平步青云,她一个后妃未必比他臣子简单。于是这点欢喜又落寞了。

皇帝亲近他,几次经筵都是他任主讲官,他舅舅也在与他说入阁的事情。他在想,她想什么。若想翱翔天际,睥睨众生,这点情爱最好还是断掉。他离皇帝越近,他就越难受。皇帝待他是亲近的,他却思他的妇人。他离皇帝越近,就越直面他那情海恨天,他就越痛。他只好称病回乡。他想离的远一点罢。

皇帝笑问他,“你生的是什么病?可是乡思病?”

皇帝又说,“你自是去,我全知道。但你要知道,你我君臣,我可不曾为此疑心你。”

他看着皇帝,他其实原来想,他爱那么多美人,好色离不了药,又病弱,实在是配不上她。但是又想,他性子这点好,其实是配的上的。他于是就安心归了乡。

说那日李妃听闻张子维归乡了。她只好问他归乡做何事,人说那张子维弃了前程修道去了。

她沉默不语,愿作鸳鸯不羡仙。原来他羡仙。

张子维原来是以为他是可以忘了她的,他其实并不深情,也刻薄。他忘掉了一个人也轻轻松松,可是他在广陵见了一位与她模样相似的歌女时,大醉赠那歌女千金,他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记。人生来如此多缱绻事,忘掉这些就可以长生不老,所以长生才如此难。

皇帝在位的第六年,就病逝了,真是个薄命的人。

下一位的皇帝就是就是她的儿子,太子。她成了太后了。

他又回了朝堂,他原是想十岁的孩童和丧夫的她如何能对付这满堂的老狐狸精的朝臣。他为她而来。

他没有料到的,她对付的很好。当日皇帝最看重的老师,高中玄,身居吏部尚书与内阁首辅被她连同人从朝堂上撵走了,罢了旧人换新人。他听闻此,倒怔住了。她原不是单纯的人。她这模样,让他想起广陵的那位横波目里都是不甘和野心的歌女。其实他恋慕的就是她这模样。

她成了太后,李太后,她曾经想要的一切都掌握在她手中。人们都说,她其实不是一位好相处好性子的太后,说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是又免不得巴结她父兄,免不得讨好她。而那日归乡的性子疏离的张子维也回到了朝堂,还成了次辅。还赠予她父兄诸多的珠宝。她看着那些金玉,随手拿起一支比翼鸟钗。她凝视了好久,又放下了。

她难道是金玉可轻松讨得喜欢的,若这支钗在她更年轻的时候赠予她,她该是何等欢喜,该有少女的何等的幻梦。但是此时看不过一支寻常物罢了。

张子维去辅导年幼的天子的课业的时候,太后也来见过他几次,不过是说过一些寻常话。那些藏于心的浓情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他们都那么恰到好处。曾经裕王在的时候,他们都渴望表达心意,裕王死了,他们却克制了起来。他有时候想,那些死去活来的感受真是一场幻梦耶。但是他有瞥见她发间有他赠的那支比翼连理钗。金子的光泽还在诉说那些情。

他的上司首辅,因得了一对白燕,说是祥瑞赠给太后。顺手写了白燕曲,白燕飞,两两玉交辉。生商传帝命,送喜傍慈闱,有时红药阶前过,带得清香拂绣帏。他看了,只觉得好笑,其实这时候她也正当好年华,却要称一句慈,燕双飞却要扯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上,诚然算不上有趣的东西。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来,写了自己该写的东西,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这才是合那一对白燕该赠送的字句。

她后来遣人问他,灵犀和比翼去了何处?

他说灵犀和比翼在有一天清晨,飞向了山中。

他想,这很好,一切都很好。情海恨天之前,他止住了,他们在恰好的地方诉说着情意。

他们隔着近又遥远的距离相互对望,这就是他们。

她还是恨他的,恨他那次面对她的愿作鸳鸯不羡仙的情意,居然抛下她去修道。

孝定皇后成为太后之后,为许多的寺庙起了佛塔,捐了钱款,修缮了一番。却甚少听闻为道观捐过什么。大约是为此事。

比翼羡,双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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